第(1/3)页 (大章节) 黑雾的惊鸿一现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叶逍然心中荡开层层涟漪。那一夜,他在山脊高地的篝火旁静坐至天明,灵识始终保持着三分外放,警惕着任何异常的动静。然而直到东方既白,晨光驱散林间最后的阴影,那诡异的黑雾也再未出现,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、又或是被他惊走的某种未知存在。 但叶逍然心中清楚,事情绝非如此简单。 那黑雾给他的感觉太过诡异——能吞噬灵识,气息阴冷混乱,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。更重要的是,它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透着蹊跷。这片丘陵虽偏离主干道,却并非什么绝地险境,寻常山精野怪都少有,怎会出现这等连他都看不透的异物? “与大天师所言的‘红尘行走’有关,还是……与剑魁提及的‘青冥神意’有关?”叶逍然收起警示阵法,踏着晨露继续南行,心中暗自思忖。 自离开梁国以来,他一直遵循着张则镜“锋芒暂敛”的嘱咐,以桃木剑掩身,以读书行路养心,几乎从未主动招惹是非,也尽量避开修士间的争斗。那黑雾若真是冲他而来,会是何人所遣?司徒弘已死,天心门自顾不暇;赫连勃勃重伤跌落境界,远在北狄;凌家的仇敌?似乎也不像。 莫非……是冲着他体内的青冥剑而来? 这个念头让叶逍然心中一凛。青冥剑来历神秘,剑道魁首虽未明言,但能让那等存在关注并亲自点拨,此剑牵扯的因果定然极大。若真有人能察觉到青冥剑的气息,哪怕已被温养在窍穴深处…… 他下意识内视丹田。那团青色剑元依旧安静盘旋,只是较之以往,似乎更凝实了一丝,隐隐与他的心跳、呼吸产生着某种微妙的共鸣。经历“本源之争”后,他与青冥剑的联系已从单纯的承载,转变为一种初步的共生与驾驭。这种联系是否会在不经意间,泄露某种常人难以察觉、却能被特殊存在感知的“痕迹”? 叶逍然不得而知。他唯一能确定的是,前路需更加小心。 接下来数日,他刻意调整了路线,不再完全依赖地图上的近道,而是更多地沿着人烟相对稠密的村镇行进,白天赶路,入夜必寻正规客栈投宿,尽量避免单独在荒野过夜。同时,他将《上清养神录》的修持时间延长,更加注重神魂的温养与灵识的凝练——既然那黑雾能吞噬灵识,提升灵识的强度与掌控力,或许能增加一分自保之能。 读书依旧,但他开始有意识地搜集、阅读一些关于天地异象、古志怪谈、乃至偏门传闻的杂书。在沿途城镇的书铺、茶楼、甚至市井巷尾,他都会留意是否有关于“黑雾”、“诡异影子”、“吞噬灵识”之类的传闻。可惜,收获寥寥。偶有提及山野鬼魅、精怪作祟的故事,也与他所遇黑雾的特征相去甚远。 仿佛那团黑雾,是只针对他一人出现的特例。 这种未知带来的压抑感,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。但叶逍然并未因此慌乱或停滞。历经潼谷关死战、心魔碎境,他的“残心”早已被锤炼得异常坚韧。恐惧与焦虑依旧存在,却难以动摇他前行的根本意志。他只是将这份警惕深埋心底,化作行动上更周密的准备与更敏锐的观察。 十余日后,他穿过最后一片丘陵,眼前豁然开朗。 浩荡的水汽扑面而来,耳边传来低沉雄浑的奔流之声。一条宽阔得几乎望不见对岸的浑浊大河,自西向东,横亘在前方大地之上。河水湍急,卷起层层黄浊的浪涛,气势磅礴,震撼人心。 黄河。 他终于来到了这条被誉为中土文明摇篮的巨流之畔。 与之前在北方高原远眺时的感受不同,真正站在河边,才能深切体会到何谓“黄河之水天上来”。那浑浊的河水仿佛承载着整片大地的厚重历史,每一朵浪花都翻涌着古老的气息。站在岸边,人显得如此渺小。 叶逍然沿着河岸行走,灵识如同细腻的网,悄然撒向奔腾的河水,试图捕捉剑道魁首所言的那一丝“失落的神意”。然而,黄河气韵太过浩大庞杂,泥沙、水灵、沉船朽木的残念、两岸生灵的祈愿……无数信息混杂在一起,如同沸腾的巨锅。以他筑基中期的灵识,想要从中分辨出特定的一缕青冥神意,无异于大海捞针。 但他并不气馁。剑魁既然让他“沿黄河南下”、“多看看这座天下”,寻回神意固然是目标之一,但这个过程本身,或许就是淬炼剑心的一部分。他耐下性子,白日里在河边行走观察,感受黄河不同河段的水势、地貌、人文;夜晚则在临近河边的村镇落脚,继续读书、练气,并尝试以自身初步炼化的青冥剑元为引,细细感应周遭天地间可能存在的、与青冥剑同源的锋锐或寂灭之意。 如此又过了月余。他已顺流而下,走出了黄土高原,进入了平原地带。河面越发宽阔,水流稍缓,航运也变得繁忙,大小船只穿梭往来,沿岸码头城镇林立,烟火气十足。那团黑雾再未出现,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偶然。 然而,叶逍然心中的那根弦,却始终未曾放松。 这一日,他来到了一个名为“渡口集”的大镇。此镇乃南北漕运重要节点,商旅云集,三教九流混杂,消息也格外灵通。叶逍然寻了间临河、看起来客人最多的茶馆,在二楼角落坐下,点了一壶清茶,几样点心,看似悠闲地听着大堂内茶客们的闲聊。 起初多是些商货行情、漕帮纷争、官府政令之类的俗事。直到日头偏西,茶馆内换了一拨客人,几个风尘仆仆、看起来像是远行归来的商队护卫模样的人,压低了声音的交谈,引起了叶逍然的注意。 “……真他娘的邪门!老子跑了二十年船,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儿!”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灌了口酒,心有余悸地说道。 “疤哥,到底咋回事?你说清楚点。”同伴催促。 “就在老龙湾下游那片‘乱石滩’,你们知道的,那地方水急暗礁多,但走近道能省半天路程。”疤脸汉子压低声音,“七天前,我们船队贪快走了那边。本来晴空万里的,突然就起了一片灰蒙蒙的雾,不是水汽,那雾……黏糊糊的,船上的灯火照不进去多远,罗盘也乱转。” “是不是普通的河雾?” “屁的普通!”疤脸汉子瞪眼,“那雾里有东西!看不清是啥,但能听到窸窸窣窣的怪响,像好多爪子在挠船板。最吓人的是,王老六他们那条船落在后面,雾一起来,就再没跟上来。等我们好不容易冲出那片雾区,回头找,连个船影子都没了!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!” “是不是触礁沉了?” “乱石滩我们是常走的,哪儿有暗礁清楚得很。再说了,就算沉了,总该有点碎片飘上来吧?没有,干干净净,就像……就像被那雾吞了一样!”疤脸汉子说着,又灌了一大口酒,手微微发抖,“后来我们靠岸打听,附近的老渔民说,最近两个月,那片水域已经莫名其妙失踪了好几条小船了,都是起雾的时候没的。都说……是河里的老龙王发怒了,在收祭品呢。” “官府不管?” “报了官,来了几个衙役看了看,说可能是遭遇了罕见的水龙卷或者暗流,立了个案就没下文了。可我们亲眼看见的,那雾……不对劲!” 同桌几人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。茶馆里其他听到只言片语的茶客,也纷纷侧目,低声议论起来。 叶逍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。 灰雾?吞没船只?听不见人声,找不到残骸? 这描述,与他月前在山中所遇的那团能吞噬灵识、气息阴冷的黑雾,虽有颜色差异,但那份“诡异”、“吞噬”、“与常理不合”的感觉,却如出一辙。只是规模似乎更大,出现在了水上。 难道……并非单独针对他?而是一种正在扩散的“现象”? 他心中疑窦丛生。付了茶钱,叶逍然起身离开茶馆,在渡口集内慢慢踱步,同时将灵识的感知放到最细腻的状态,试图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。 集市喧嚣,人流如织,各种气味、声音、灵力波动混杂。起初并无异样。直到他走到镇子边缘,靠近河滩的一片堆放废旧木料和渔网的偏僻区域时,脚步微微一滞。 这里的气味有些复杂——鱼腥、朽木、淤泥……但在这些寻常气味之下,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、若有若无的阴冷感。那感觉转瞬即逝,若非他灵识经过《上清养神录》长期温养又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,几乎无法察觉。 叶逍然停下脚步,目光扫过这片杂乱区域。夕阳西下,拉长了废弃物的阴影,角落里显得有些昏暗。他装作随意查看的样子,慢慢靠近那阴冷感传来的方向——那是一堆半埋在泥沙里的破旧渔网和几块断裂的船板。 灵识集中探去。阴冷感确实存在,非常微弱,如同冰冷的蛛丝,附着在那些浸透河水的烂木头上,正在随着水汽的蒸发而缓缓消散。性质上,与他之前遭遇的黑雾气息同源,但稀薄了无数倍,更像是某种“残留”。 他蹲下身,用手指轻轻触碰一块颜色发暗的船板。触感冰凉,并非河水的那种凉,而是一种仿佛能渗入骨髓的阴寒。板子上隐约有一些不规则的暗色纹路,像是水渍侵蚀,又像是……某种细微的腐蚀痕迹? “小哥,看什么呢?”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。 叶逍然抬头,见是一个头发花白、皮肤黝黑、满脸皱纹的老渔夫,正背着双手,好奇地看着他。老渔夫眼神浑浊,但目光落在叶逍然触碰的船板上时,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。 “老丈,”叶逍然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,语气平常,“随便看看。这些是废弃的船板?” “是啊,”老渔夫叹了口气,“都是些出了事,捞上来也没用了的烂木头。晦气。” “出了事?”叶逍然顺势问道,“是触礁了?” 老渔夫看了看四周,压低了声音:“触礁?要是触礁倒好了。这些……是从老龙湾下游那片‘吃人雾’附近漂过来的零星碎木。船没了,人就没了,就剩这点破烂玩意儿。” 叶逍然心中一动:“吃人雾?我刚才在茶馆也听人说起过。真有这么邪门?” 老渔夫摇摇头,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敬畏和恐惧:“邪,邪得很呐!老汉我在这黄河上打了一辈子鱼,啥怪事没见过?可这‘吃人雾’,是这几年……不,是最近这大半年才慢慢有的。一开始只是偶尔起一小片,朦朦胧胧的,也没人在意。后来越来越频繁,范围也越来越大,颜色也越来越深,有时候是灰的,有时候……听说还有人见过发黑的!” 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:“而且,这雾不光吃船吃人。前两个月,镇上李秀才家养的看门大黑狗,晚上对着河滩叫得厉害,第二天一早,就发现僵死在门口,身上一点伤都没有,就是……浑身的精气神像被抽干了,干瘪瘪的。有人悄悄说,看见那天晚上有一缕黑气从河那边飘过来,钻进了狗身子里……” 叶逍然眉头紧锁。雾?黑气?吞噬生灵精气? 这与修士手段或寻常精怪作祟截然不同,更像是一种……蔓延的、无差别的“侵蚀”或“污染”。 “官府和那些仙师们不管吗?”他问。 第(1/3)页